距离Lotchpher50k失窃已经有21天了，阿斯拉蒂正规军退守王都伊尔霍恩，王国西部各大城市相继沦陷为死城，叛军的损失更大，因为大量感染者加入他们的阵营，参与叛乱。死伤已达数千万。
正规军的伤亡差不多也是这个数，但是不包括因患病而死亡的和平居民，如果统计总量的话，恐怕已经过亿，那是阿斯拉蒂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了。
面临灭国的危机，阿斯拉蒂不得不寻求帮助，但是除了巴菲特，它找不到第二个同盟。
然而，巴菲特的一艘战列舰才炮击了马丁并且是摧毁马丁防线的罪魁祸首，阿斯拉蒂怎么好意思开口？怎么可能开口，对一个有可能是凶手和幕后主使的国家？
“KST不是万能的，我一直都错了。”赛扬匹自坐在椅子里，双手捂着脸，桌子上的各种文件和资料零零散散的，他已经放弃治疗了。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Lotchpher50k的繁殖速度非常快，以至于KST在培养皿当中都只能勉强跟上其繁殖和变异的速度，更别提人体那复杂的体液环境中了。恐怕等不到KST开始针对Lotchpher50k，就已经与人体免疫系统为敌了。
打不过，真的是打不过啊，怎么都打不过。
“教授，您在吗？”门外依然是路奇菲尔。
“啊，啊。”赛扬感觉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去开门。
一脸憔悴的路奇菲尔站在外面，都有明显的黑眼圈了。
一个女孩啊，她说到底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才拿到学士学位不久，而且还推诿了接受博士授位，也没有作为研究生参与科研。
她放弃了作为女性的一切幸福，现在跟着自己拼死对抗一种超级病毒，为什么？
“路奇菲尔，进来吧，但可能有点乱，我收拾一下。”赛扬转身开始把桌子上的文件和资料塞进碎纸机里面去。
“教授？！您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摧毁资料？！”路奇菲尔惊呼道，她赶紧跑过去，但是赛扬早就把所有跟KST有关的资料都销毁了。
“我想我们可能是错了。”赛扬回答道，他摇摇头，双手撑在桌子上，“我们总是想着要治愈，但是某些现阶段无法治愈的疾病是存在的。有时候得采取一些更加有效果的措施才行。”
“不，教授，您可以办到，我们可以办到的！”路奇菲尔拼命摇头，几乎哭出声来，“为什么放弃？明明都已经有了进展了！”
“哼，我们停滞不前已经足够明显了。而在这个期间，许多人都在丧命！”赛扬突然转身抓住路奇菲尔，锐利的眼睛几乎要射穿她的身体，“告诉我，你执着于治愈它，是不是仅仅出于自己的负罪感？”
“我？！不……我不是！不是这样的！”嘴上这么说，但是路奇菲尔的语气游移不定，甚至都不敢正眼看着赛扬。
“我明白了，你说到底，仍然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赛扬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只需要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正解为何了，“说到底，你是一个学生，一个孩子。你不应该为科学上的任何重大失误负责，因为你在还没有做好科研觉悟的时候就误入了这个领域。”
路奇菲尔呆呆地望着赛扬，泪水早已脱口而出。
这算什么，临阵脱逃吗？研究已经进行得非常好了，也许就差一小步就可以成功了，也许再稍稍坚持那么一下的话就可以了，为什么放弃？！
路奇菲尔简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但是赛扬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在路奇菲尔的心里，她确实是那么想的。
她不过是个学士，随便进行了一点研究就发现了一种新病毒，然后引发了大陆迄今为止规模最大且程度最严重的瘟疫。许许多多人的死都应该归咎到她的身上，在她一心一意为了完成解药研究的这段时间里面，很多家庭破碎了，他们的公道又何在？就为了挽回过失，要这样拖时间到什么时候呢？
如果想通了这一点，路奇菲尔也许还好受点。
可是现在她想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由于跟赛扬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赛扬的为人多多少少对路奇菲尔都有所影响，不仅仅是作为大科学家的偶像效应，还有他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那独特的魅力。
严谨的科研精神，任劳任怨的办事态度，一丝不苟的工作热情。还有赛扬那如雷贯耳的声望和腰缠万贯的财富，吸引这个时代的女性眼球的要素他都具备了。
所以路奇菲尔对赛扬，实际上还抱着一种不同于同事友情和师生情的感情的。
赛扬这么说，毫无疑问是一种拒绝，在她看来。
先不说克莱芒特大学这边的事情，他们还要再折腾一阵子。我们回到大陆工会安全区这里，CUMA已经进入紧急状态，随时随地要做好迎接瘟疫的准备。
温蒂已经从赛扬那里得到了答复：按照当前研究进度和瘟疫蔓延的趋势，人类灭亡已经是可以预见的未来，无法再寄希望于治愈这条道路。
既然如此，处理就变得异常简单粗暴了。温蒂下令，C-TDA从地面进入阿斯拉蒂，焚毁一切，“火绒草”舰队开赴阿斯拉蒂近海，轰炸正在遭受感染的区域，但凡是有感染者出现的地区，一律格杀勿论。
大量镁燃烧弹、裂化凝固汽油弹、磷燃烧手雷被运送到前线，以确保实施对阿斯拉蒂的焦土计划。
目前，这个计划已经被告知阿斯拉蒂军方高层，让他们本着以减少损失为目的，肃清感染者和疑似感染者，并全面撤军，留出充分的缓冲隔离区。
由于考虑到狄威菲琉斯那边的情况，温蒂要求巴菲特方面加强北海的警戒强度，最好采用临战级戒严，全面封锁北海，以防止任何势力在计划过程中横插一脚。
这一要求当即被应允。
然而，在明面上的焦土计划背后，更多的是惨无人道的暗中实验。瘟疫爆发初期，阿斯拉蒂——不确认是否是国王直接命令还是政府当局私下秘密进行——就已经批准进行活体试验，大量健康人被绑架到偏远地区的机构设施当中，在被注射疫区病毒提取液后进行各种药物试验，比疫区当中的患者更快更痛苦地死去。
得知这一情报的原因是巴菲特国内破获了一个疫区黑市，该黑市通过高价买卖阿斯拉蒂疫区尸体或者活人给上述阿斯拉蒂活体试验中心，以赚取暴利。黑市策划集团在破获当天便以叛国罪、反人类罪、非法交易罪、受贿罪等罪名，被当场处决。其连带关系人被巴菲特秘密警察逮捕以后，也全部被处决。其中包括被利用的不知情者、罪犯亲属等多达数百人，虽然从道德伦理上而言，这等同于滥杀无辜，但是以巴菲特的标准，战时轨道的最低限度就是要做到前述这一点，否则不能算作是全国步入战时轨道。
尽管大陆人权组织对此提出强烈谴责，但是巴菲特至今为止没有出现一例Lotchpher50k患者，从这一方面而言，巴菲特帝国的表现是相当出色的，算是典型的通过少数人的牺牲去拯救绝大多数人。
巴菲特的海军在第五次大陆战争结束的时候已经消耗殆尽，唯一的那艘旗舰现在已经失窃，帝国情报人员已经确认“神赐”是被反帝国武装截获，并且这其中涉及到的行贿受贿相关人员仍有少部分潜逃出境了，他们前往狄威菲琉斯寻求庇护。基本上可以断定，精灵在这一次人类遭受生化危机的事件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极有可能他们就是窃取和散播病毒的祸首。
斯杜尔特虽然没有授意，但是他或多或少表现出一种意思，暗示军方应该对狄威菲琉斯展开报复行动，军机大臣把这位皇帝的默许看在眼中，心里有的是绝妙计划。
瘟疫爆发之后的第44天，对阿斯拉蒂境内的焦土计划已经结束，疫情全面遏制，不再出现新感染者或者疑似感染者。
阿斯拉蒂王国超过84%的领土被彻底“烧毁”，建筑群和森林化为焦土，每一寸土地都以高浓度卤素溶液清洗并喷洒大量碱金属盐溶液令其基本失去生物活性。
尸体被高温灼烧至灰烬状，后以碱性加强型水泥固封，采用半米厚度的铅合金集装箱装载，水泥与集装箱之间用高难度工业盐溶液进行液封，并在大陆工会画出的大陆无人区当中进行5000米以上的深层埋藏。
在这场瘟疫当中，有近2亿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遭受感染以后丧生的，一部分是作为疑似患者被连带“处理”的，少数是因活体试验而死亡或者因为触犯相关法律法规而被处决的。
大陆因瘟疫造成的直接间接经济损失，诸如因为步入战时轨道导致的工商业停转，正常贸易航道停摆等问题，以及后期针对瘟疫的“焦土计划”所产生的耗费，初步统计已经超过数千亿大陆币。
在克莱芒特大学，路奇菲尔已经提交了退学申请，而维吉尼亚则和王晓宇闹得不可开交。
“维吉尼亚，你不能这么做！”王晓宇已经喊了一个上午了，“她是帝国最优秀的病毒学家，没有之一！你知道她是为什么一直以学士身份呆在这里的，而你现在居然要赶走她！？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有朝一日，我们这些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了的人也会落得同一个下场？”
“老伙计，你冷静点。路奇菲尔确实非常优秀，优秀到几乎摧毁了一个国家。”维吉尼亚说道。
“哼，这算是帝国在铲除威胁吗？你收了多少钱？”
“不是我收了多少钱，而是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你懂吗？她还是个孩子，难不成你要她活在每天都有可能被绑架、刺杀的环境中，因背负叛徒和凶手的骂名而郁郁终生吗？！”
“你不知道为她正名吗？！再说，那病毒根本就不是她散布出去的好嘛！？”
“我清楚！我们都清楚，而且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就算我们知道真相，也有不少人会不愿意公布真相。”维吉尼亚回答道，“不，他们甚至会故意抹黑这孩子，略去她的贡献而强调她的罪行。然后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便可以牢牢地把她掌控起来。”
“那种事情太复杂了，你这个做学问的怎么也开始计较起来了！？”王晓宇怒道。
“什么，你以为这世界绝大多数人都和我们一样不谙世事，一条筋地搞科研？我告诉你，这么些年来我通过做行政管理，基本上懂了一个道理。”维吉尼亚说道，根本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走进来了，“脑子好使的人有两种，有技术没管理的，没技术有管理的。我们是前者，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是待宰羔羊！！”
“也有不属于你所说的两种人，什么都没有的，以及什么都有的。”赛扬站在维吉尼亚身后如是说道，“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对状况的时候，有什么样的规划和执行。”
他把一份文件递给维吉尼亚，后者看了以后眼睛放光。
“您是认真的吗，赛扬教授？！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对所有人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维吉尼亚兴奋地大喊。
“什么，什么？！”王晓宇惊问道，“怎么回事？！”
随后他便看了那文件。
这是一份转调通知，内容如下：
“克莱芒特大学学士，路奇菲尔·古力布施，因发现新种类病毒，对人类科学进步作出了巨大贡献，故大陆工会联合学院授予其终身荣誉教授证书，并聘请其为克莱芒特大学对大陆工会联合学院的交换技术人员，共同促进科学界发展。”
“她是否能够在大陆有容身之处，以及今后的发展是否会顺利，完全取决于你放不放人，维吉尼亚。”赛扬看着那仿佛是找到救星一般的维吉尼亚说道，“想好了的话，就撕掉这东西，或者，签字。”
“签字？不不！路奇菲尔虽然曾经是生物系的，但是现在属于医学系的人，我无权过问。但是这一位却可以。”维吉尼亚含义深刻地说道，他指了指同样惊喜万分的王晓宇，“王晓宇教授是医学系主任，也是路奇菲尔所在实验室的主任。这件事，他说了算。”
“那还用问吗？”王晓宇说道，他拿起笔，准备把自己的大名签在文件上。
但是维吉尼亚拽住了他的手：“老兄，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所以你来签字的话，签上去的可就不应该是你的名字。我说这话，你懂吗？”
赛扬看着这两个患难与共的教授，不禁向他们致意。之后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字终于签好了。
路奇菲尔的影响力已经不用说了，他发现Lotchpher50k的时候倒是没人知道她这么个人，但是病毒失窃以后，整个大陆都知道了她的存在。瘟疫结束以后的现在，更是有人出高价要把她弄到手。各种人都有，任凭你去猜测他们想把路奇菲尔弄到手的原因，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政府要她继续研究准备将其投入生化武器的制造、权威机构要她继续研究以让本机构成为大陆最富盛名的机构、达官贵人要她的人因为想体验一下这个最可怕瘟疫的发现者在床上的功夫如何……
大陆可以说，除了CUMA还算是一个安全的安身立命之地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危机四伏，路奇菲尔出去的话绝对不能安安稳稳地走上三步。
克莱芒特大学要是放人，那么放人的人就必须面对其他对路奇菲尔别有用心的人或者势力的打击报复，所以维吉尼亚的意思，是要和王晓宇共同担风险。
签字的是王晓宇，但名字却是维吉尼亚的，这怎么说呢？他们两个人互相推诿一下，然后要么双双入狱，要么相安无事。
但是，还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两位差不多到了退休的年龄了，但是CUMA现在求贤若渴，如果愿意的话，”赛扬拿出另外两份文件，“您二位，要不要来教教我们这里的学生呢？”
那是CUMA生物系和医学系的教授聘书。
“赛扬教授，我虽然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但是我不会丢下我的学生。”维吉尼亚非常感激，“谢谢您的好意，但这儿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我是不会扔下自己的老兄的。”王晓宇回答道，“所以，您就别管我们的事情了。”
说罢，聘书被撕了。
“那么，你们为全人类做出的牺牲，将会被所有良知尚存的人所铭记。”赛扬回答道，“希望我们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当路奇菲尔离开克莱芒特大学的时候，天上是下着大雨的，而维吉尼亚和王晓宇都没有来送行，因为他们要是不来的话，路奇菲尔转走以及赛扬离开的消息就会晚一些发布，拖时间比什么都重要。
负责接人的是尼米茨上将，他的“狮子峰”就停在克莱芒特港口内，赛扬接了路奇菲尔上船就走，一点也不拖沓。
当有人发现赛扬离开同时路奇菲尔也跟着失踪的情况以后，“狮子峰”已经停在了CUMA的港口当中。
维吉尼亚和王晓宇对转调的事情矢口否认，表示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他们说自己完全没有签字的印象，王晓宇说那笔记明显就是模仿他的，因为他写字一向是稍稍右倾而这个签字却端端正正，而维吉尼亚则说虽然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但是签字人的笔记自己根本模仿不来，更别提写了，而且他写字用的是楷书但这个签字却是用的行书。
于是这件事被怀疑是克莱芒特大学里面的他人所为，两位教授也就此退休，赋闲在家。不过大学校长认为他们完全是受害者，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遭遇，于是续聘他们为终身名誉教授，享受一切教授的福利。
“赛扬吗……真是麻烦的家伙，就和那个家伙一样麻烦。”暗中窥视着刚刚从瘟疫当中缓过劲儿来的人类世界，几个黑影聚集在了一起。
“干脆叫他们消失好了，用我们的办法。”
“说的也是，毕竟这个，还没有用完呢。”
那是一个小瓶子，虽然已经有大半瓶液体被用掉，但，还剩了那么一点点。
呈现着淡淡紫红色的致命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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